老漳州也要学闽南方言？您别说，在漳州开放大学的《闽南方言文学》课堂上，还真吸引了不少退休的地道漳州人来学习。

20多位“老漳州”围坐教室，他们当中有退休的教师、银行职员、公职人员等。大伙都是漳州本地人，大多操持着一口流利的闽南话，还没上课，此起彼落的闽南话如大珠小珠散落一地，课堂变得特别“热乎”。

当然，这门课不仅学说闽南话这么简单。在场的“老漳州”说起闽南文化“古早”的特点，还能了解一二。但提到闽南语的文学“属性”，大多数人还是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就算本地人，发音也会走调跑偏

“爱人好，家己好。爱人歹，家己歹——”在闽南方言文学课上，退休的“老漳州”搭着老花镜，眯着眼，诵读着闽南谚语。

在闽南方言文学课上，闽南师范大学退休教授张嘉星编撰了《闽南方言文学》课本，从闽南方言语音、字与词开始，在闽南方言文学语汇、韵文、散文等方面，娓娓细述闽南童谣、谚语、谜语和民间故事等闽南文化的前世今生。

在课堂上，她抛出了一个问题：“食是‘三战吕布’，做准‘桃花搭渡’，这句谚语是什么意思？”

“就是有些人吃饭的时候，筷子像《三国演义》‘三战吕布’桥段中，上阵磕搭的飞枪一样麻利。”新华书店退休职员庄秉谦起身用双手手指作势演绎。

“现在有些年轻人，上班干活好像‘桃花搭渡’一样拖拖拉拉，下班却像‘三战吕布’那样跑得飞快。”退休教师陈阿全补充道，引来一阵笑声。

陈阿全是班级里的“模范好学生”。他扶了扶老花镜，在课本上细细密密写满了笔记。作为地道的漳州人，他从最基本的闽南语语音语调开始学说和练，茶余饭后也会翻开书来复习几遍。“学习后才发现，就算是本地人，在闽南语发音上也存在走调和跑偏的情况。”令陈阿全一声叹息的是，如今青年一辈中，平时愿意用闽南语交流的人越来越少，更不用说把闽南语传承给下一代。“很多年轻人已经说不好母语了，甚至只会听不会说。希望来这里学习后，再把地道的闽南语传承给儿孙辈。”

谁能不被闽南童谣打动呢？

退休银行职员黄丽琼至今还记得，童年夏日的午后，雷鸣声声，乌云滔滔，她和几个小孩围坐一起，边拍手边念：“天乌乌，欲落雨，鲫仔鱼，欲娶某……”几十余年后，歌谣的曲调仍盈盈在耳，每每吟唱起，儿时的记忆就会浮现在眼前。

谁能不被一首纯真的童谣打动呢？

黄丽琼是班级的“老资格”，跟随张嘉星学习闽南方言文学已有近七年时间，单是这本《闽南方言文学》她就翻阅了不下五遍，“都说有‘七年之痒’，可是我越学越带劲。”支持黄丽琼退休后仍孜孜不倦学习的动力，是对博大精深的闽南文化强烈的好奇。“来学习后才知道，每一个闽南歌谣、谚语背后都深藏着一段民间历史故事，蕴含着老祖宗深厚的人生哲学。”

当方言与诗词结合，咿呀一句，融合着闽南地域特色的情感和韵味，像喷薄而出的泉水，鲜活地涌出来。

在现场，黄丽琼即兴表演了一段闽南语吟诵版的《春晓》。婉转动听的曲调回荡，古早味唱词流贯而出，荡开了闽南人活色生香的诗意世界。

张嘉星说，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之前，闽南地区塾学、书院和新式学校的汉语教学仍以闽南话为主。并且在闽南语教学中，尤重读书音。“随着岁月变迁，闽南语古典诗文诵读退出了学校的常规语文教育教学系统。如今，会用古典诗文吟诵的闽南人越来越少。”为了传承闽南文化人的读书传统，她将数篇古诗文编入了教材。

探访乡野，留存闽南童谣、谚语“孤本”

岁月流沙，闽南歌谣或许会隐入烟尘，变成记忆的光点。然而只要俯下身去，就不难发现个中草绳灰线。

张嘉星举了一个例子，比如龙海歌谣《好风愿送到西洋歌》，乍看时代不明，然而与明代航海针路书《顺风相送》中的《航海船歌》对读，就可发现前者实为后者的残篇，表明前者也是明代歌谣。

为了将更多闽南童谣、谚语和民间故事存留下来，传承给更多后辈，张嘉星曾在闽南师范大学开设《闽南方言文学鉴赏》，讲台上一站就是14年。退休后，又先后在漳州开放大学和漳州市老年大学授课7年，学员从5人逐渐增长至20余人。

闽南方言拾遗，是一辈辈“老漳州”轻扫岁月浮土，求索文化遗存的执着。多年来，张嘉星带着已经退休的学员走村入户，开展田野调查。他们寻访各地，探访八九十岁的老漳州人，从他们只言片语的细述和一字一句的吟诵中，抠下尚存未记录的闽南谚语和童谣，也让这本《闽南方言文学》的课程内容日渐丰厚。但令张嘉星感到遗憾的是，至今仍然有很多闽南童谣在他们记录下来之前，就消逝了。

同时，她也酌收部分学员的母语创作作品、本地区新近流传的、以旧童谣改写新童谣的优秀作品和几篇她仿写、改编作品，不断完善课程。如今，班级学员也成为闽南童谣谚语传习中的“老字辈”，常常进社区、上舞台表演闽南方言节目，将闽南童谣谚语以深入浅出的方式展现在大众面前。“就算老了也要把闽南传统文化传承下去，不能在我们手中弄丢了。”陈阿全这一句，掷地有声。

张嘉星说：“希望通过生动、活泼、诙谐的方言词汇，地道、乡土、优美的闽南文学作品，吸引闽南籍民众对母语的关爱，唤醒大众母语文化记忆，将祖先遗留下来的‘贵参参’（闽南语，意珍贵）语言文学的文化遗产保护好，‘宝珍珍，惜命命’（闽南语，意珍爱），坚定不移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