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慧颖
我在漳州读书是24年前,而我记得它的小吃,竟也记了24年。今天,坐在这里,门窗紧闭,外面下着雨,家里人都午休了,屋里静悄悄,听得清晰雨点落在地上,一声一声粘滑,麦芽糖渗地一般。煮了水,泡一壶茶,想起来漳州的茶点小吃,仿佛是昨天的事,我只要站起身来,走出门外,就走到那条两旁尽是矮旗楼的街上去。寻三角饼的香气,也顺便喝一碗豆花。
三角饼,顾名思义三角形,为何是三角形,做饼的时候在印模中按出来的。似乎从古到今,大部分饼都是圆的,至少也是椭圆,三角形是略罕见。漳州有许多小吃,大部分在漳州住过的人先想到的是三角饼。我喜欢三角饼,首先我是个咸口,三角饼外壳酥脆,不落粉屑,馅料饱满,又细腻鲜嫩,从前是肉馅,肉和葧荠等剁碎了做成馅料。每次刚出炉,热乎乎的,忍着高温,用手抓起来,咬一口,一口带汁的馅,喷香。摊前总是排满了人,一炉熟了,眨眼就没了,许多人在漳州吃不到三角饼,都是因为买不到。读书时,学校大门口有一摊三角饼,早上出摊,过了中午就收起来了。我要吃到三角饼,我得早起,还得在摊前排队半天,虽然三角饼好吃,也觉得着实浪费时间,故此也吃不到几次,显得印象深刻。肉馅之外,也有吃到过牡蛎馅的,又滑又香,我毕业后几次回漳州,走在街上,看到街角就伸长脖子,想看看有无三角饼,终究是失望的多。
漳州人的饮食文化精神,似乎三角饼颇得精髓。物不弃小,精不贵多。一个饼就是一个饼,并不敷衍了事。(外形也是平常端正中有新意,内馅也是平常中的精致,几乎是市井中的中庸。)街头一摊三角饼,也令人追忆到今。
漳州另一种小吃豆花,也是微而精的代表。成都的豆花也有名,我去吃过,在宽窄巷子里,寻了一家招牌上写着豆花的店,进去坐下,点了一碗豆花,上面扣着肥肠碎末。虽然不错,确实赶不上漳州豆花。我读师院的时光,最幸福的一天是早起买得到一碗豆花做早餐,课间买得到一个三角饼做点心。都用买得到三个字是因为时常买不到。店本就开在学校门口,加上全城的人蜂拥到此,故此每日看到门口的豆花店,没有一天不满满当当,衬得一条街上两排饭店分外冷清。成都的豆花都一小碗,漳州的豆花是放在浅口海碗中,卧着一座小山似的,雪白嫩滑,这样有一种肥厚的口感。用筷子把大豆花轻轻一划,舀起碗里的卤汁浇上去。豆花好不好吃,全在卤汁上,我当时很想和豆花店老板磨出卤汁的配方,实在不好意思作罢。加了卤汁的豆花,是植物遇见了二氧化碳,立马清新香浓,一口一口吃着,边吃边回味,吃完舔盘是真的。豆花还可以加料,苏杭人叫做浇头,基本都是卤入味的豆腐干、竹笋、肉皮,也有鸡蛋和肥肠。卤汁水中,素菜反而比荤好吃,我一般会切两条笋或一片豆腐干。配着豆花,是美味了。
读书的岁月,分外缓慢清晰,课大多安排在早上,下午2点我背个书包去图书馆,借五本书,回到宿舍看。宿舍的女生或者午休,或者出去,太阳从窗外照进来,一屋子金黄色的光。我把被子叠好,推到床头,靠上去,捧一本书看,瞬时就忘了自己,一直到傍晚时分,同宿舍女生回来,动静大才醒过来。于是又出去觅食。
漳州名气比较大的是卤面和锅边糊。但在师院学生包括我眼里,还是炒米粉更佳。师院出门是一条小街,有些破旧,然而干干净净,两边都是老房子,用传统的门面开着店铺卖吃食,有几分今天日本京都的街道味道,整洁明净。炒米粉是到不了这么高的地方,它甚至不如三角饼摊大,通常行头是一个烧得红红的煤炭炉,一张四方小桌子,一个人推着小推车足矣。傍晚时分一到,摊主就出摊,把随身带的灯泡电线往树上一挂,亮着灯,热气蒸腾地在煤炭炉炒起来。一开始还在街道的小树下摆着,后来被驱赶到后面的街道上,我们文学社或学生会的朋友编完刊物,开完会议,大家面面相觑,眼睛一亮,去吃炒米粉吧!沿着长街走到尽头,又折一个大之字弯,终于寻到炒米粉摊,小方桌也从来没有空的时候。我是个嘴刁的人,炒米粉却着实折服了我的味蕾,也不明了炒了什么料。米粉是细如线的米粉,也有叫做台湾米粉,炒得不干不湿,细如线的一大盘,条条分明,入口不硬不软。把寻常的卷心菜切得细细,瘦肉切成沫,一些带肥的也切成沫,加上牡蛎各种调味。又鲜又香,也不像其他炒面炒米粉,为了提香,碗底有一层厚油。吃到盘底,一点油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