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是个适合赏月的地方。有时满月高悬于天;有时弦月挂飞檐,发出冷冷淡淡的光。月光照着庙宇照着牌坊照着燕尾脊,照着石板路照着石板路上的行人。心在这一瞬间格外柔软:“月亮好美!”
于是想到李白诗里的月亮;想到张爱玲笔下的月亮。时移世易,月亮流转过古今多少文人墨客痴痴的目光呵!千百年来,他与她写遍月亮的各种姿态,写尽月下之人的诸般心境。月光堆砌出了中国人的文化基因。
时常觉得,文字的魅力、读书的乐趣,就化作这月光,倾洒在心间。明月永恒,我亦在书中感受熟悉的温度,搜求相似的困境,寻得自己词不达意的想法念头。世事纷繁,书籍却安静在侧,给予我沉定的力量,让我将封存的心绪归类梳理,为陈年的迷惘找到出口。仿若书是作家随机寄出的信,岁月长河中永远有启封的收信人。每当这时,我心中就会升起一股奇异的感动。
这份感动,让我渐渐爱上读书。中学时代,会在新学期语文课本发下来的几天内将所有课文读完;会在周末去书店消闲,目光扫过一个个书名和一张张封面,判断哪本书最合我兴味。大学宿舍逼仄,买了书无处安放,只好将其中几本堆在床上。每日伴书入睡,也算一件风雅事,好在我没有洁癖。从前读余光中一篇散文,讲他的书斋闹“书灾”,有段话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奈何那些诗书大半不在腹中,而在架上、架下、墙隅,甚至书桌脚下。”我喜欢这幽默的表述。买书如山倒,看书如抽丝,对爱书之人来说,四处乱放的书大约也是一种乐趣。中午回到家,看一会儿书,而后将书随手放在沙发上,去吃饭、午休,再出门上班。晚归看到那本书,又忆起午时看过的段落。“正在进行时”的书成了生活的一个注脚。
读完一本书,一场神交结束。决定接下来读什么,是另一场悸动的开始。有时,我根据时令来选书。春天秋天,品读诗词,读史铁生;漫长的夏天,看日本作家笔下的海;冬天,宜读长篇巨著。古人入冬“数九”,熬过寒意。我这也算是“数九”的另一种形式吧。若是心中焦虑躁动时,选的书就会关联我这段时间最关心的课题。借他人之眼丈量人生,感受来自时光深处的厚重的宽慰。
一本本书经手,我心中一次次照进月光。书中有月光般温柔而坚定的力量,串联着古往今来的思绪与脉动。小城中小小的我,与时光长河里的一串串名字遥相呼应,对话智慧的光芒。
今时明月照我,也曾照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