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大年,是一年中最神圣、最喜庆的日子。这日子对孩子们而言,尤为重要。且不必说有漂漂亮亮的新衣服穿,有大大小小的红包领,也不必说可以成群结队开开心心去逛庙会,争着赛新买来的各种玩具,单就家里做的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就足以令孩子们一饱口福,其乐融融。
小时候家里条件虽然有限,平时缺衣少食,但是一到年关,父母亲总是像魔术师一样,一定会变出很多好吃的来,有发糕、甜粿,还有香肠、肉丸,更有虾丸子……我们最爱吃的自然是“肉管”,那是一种香喷喷、美滋滋的风味食品。
“肉管”,是我们那一带的叫法,别的地方也有叫“五香”,但大小和味道又似乎不尽相同。“肉管”好吃是好吃,不过,制作起来比较繁杂。
先是采收白萝卜。腊月的早上,尽管天气异常的冷,大姐和我还是兴致勃勃地跟着母亲上园子去拔萝卜。到了自家田地,母亲走进菜畦,看准肥肥胖胖的白萝卜,用手抓住叶子,再用力猛地一转,窸窸窣窣,那萝卜就连根拔起。我们姐弟俩把萝卜一一抱起来,放进箩筐里。母亲看看差不多了,就又急急忙忙挑回。到家后,大姐负责把萝卜的叶子削掉,然后扔给猪圈的大肥猪吃;母亲则提来清洌洌的井水,哗哗哗一冲,白萝卜就出落得像个可爱的胖娃娃。
给萝卜去皮是小事情,但是真正要刨好又长又细的萝卜丝,这功夫非得父亲来不可,一则萝卜个头大,不好拿,二则使用不当,刨子容易划到手。那时候,我和弟弟总是搬来小竹椅,端坐在院落中间,好奇地看父亲刨萝卜丝。阳光正好,斜斜地照射下来,晒着身子暖暖的,我们专心致志地端详着,父亲也专心致志地刨着,一条条白花花、细细嫩嫩的萝卜丝在阳光下晶莹雪亮,还透着一股清爽的香味儿。
“好啦!”等萝卜丝全部刨完之后,父亲对我们微微一笑,站了起来,长舒一口气。很快,他又提一个储盐的小瓮子,伸手进去,抓出几大把,均匀地撒在木制脚桶里的萝卜丝上。
“爸爸,为什么要撒盐啊?”我有些不解,就歪着头问父亲。
“要把萝卜丝里的水分沥出,炸出来才好吃哩!”父亲边使劲地搓,边告诉我。
也不知道父亲一遍又一遍地搓了多久,直到我们看见脚桶里有了不少的水分,他才站起来,将那些汁水倒掉,然后,又加进干净的井水。一番清洗过后,父亲又将萝卜丝装进了一个有孔的丝袋子里,再用一块大石头压在上面,很快,袋子里就咕咚咕咚地流出水来。
肉管,肉管,肉还是最让我们上心的。那时候,吃肉不像现在这么快,得有节日才吃得上。下面条用的是五花肉,包粽子用的是后腿肉,而制作肉管,得用臀尖肉。这肉位于臀部的上面,都是瘦肉,肉质鲜嫩,炸出来特别香。就在父亲忙着刨萝卜丝的当儿,母亲早已将肉一块一块切碎了。她将肉倒在一个大盆里,然后倒进适量的酱油,还有自家酿制的米酒和咸鱼汁等,再晾到一边。等萝卜丝沥干了,父亲就一股脑儿倒进这个大盆里,连同准备好的小葱花、碎蒜蓉,一起搅拌开来。
这还不是最后的工序。老家的肉管,是一定要配上地瓜粉的。那时自己晒制的地瓜粉,像霜一样白净,与萝卜丝、猪肉和在一起,粘粘的,稠稠的。“你们都爱吃甜,我加点白糖进去吧。”父亲是最懂得我们的小小心思的,当他把些许白糖倒进大盆子的时候,我们都会心地笑了。
所有的材料准备好了,这时候,只等着将它们包进豆皮里去。不知为什么,大姐和我曾经尝试着包包看,但是,父亲总是说“不及格,不及格,会爆开的。”于是,就只能干巴巴地看他一个人慢条斯理地做。而母亲,早已生起了灶火,铁锅里的花生油已经渐渐冒烟了。
等到一条条制作好的成形肉管被轻轻放进热腾腾的油锅里时,只听得一阵滋滋作响,随即,就飘出了一缕缕惹人垂涎的香气,那是足以沁入心田的别样的气味,这气味叫人永远难以忘怀。
于是,我们仨就一直眼睁睁地巴望着,还反反复复地问父亲:“好了吗?熟了吗?”这时候,父亲只顾忙着,母亲会嗔怒着说一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急不急,烫着哩!”但她早已端来碗筷,夹出几条来,我们哪里顾得了,边猛力吹着风,边就滋滋地狼吞虎咽了。
啊,这老家的肉管又香又甜,真是好吃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