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的田间地头村落宫庙前，每逢岁时节令神明诞辰之日，总会看到酬神的布袋木偶戏台的身影，锵锵的锣鼓声中，小小的人偶在指掌操弄下腾挪翻飞，吸引了台下一众老少观众痴迷的目光，这样的目光早已穿越千年，明万历《漳州府志》中就记载：“元夕初十放灯至十六夜止，神祠用鳌山置傀儡搬弄。”

初识民间布袋木偶戏师傅林华荣，是在两年前的九龙江水居社进发宫送王船祭祀活动上。农历九月初八，进发宫船庙驻泊的烧灰巷码头上，一众船底人开始忙碌起来，洗船插旗搭船寮，林华荣带领数人抬着箱子也来到码头，在一旁默默地绑钢管搭戏台，他的草根戏班叫龙潭木偶剧团，码头不远处是俗称“旧桥”的中山桥。

龙潭是林华荣父亲的名字，他曾是漳州市木偶剧团艺人，20世纪80年代上山下乡回漳后创立了自己的布袋木偶剧团。林华荣依稀记得父亲的师傅是漳州布袋木偶戏表演大师陈南田，他是台南人，十三岁时跨海来到漳州，最后拜福春派第三代传人郑福来为师，学演布袋戏。当年漳州布袋木偶戏表演大师郑福来组建南江木偶剧团，便带着大弟子陈南田，在九龙江边旧桥头一带演出讨生活，这个剧团便是日后闻名遐迩的漳州市木偶剧团的前身之一。九龙江盈盈江水哺育出凌波仙子水仙花，也哺育了漳州布袋木偶表演这朵绚烂的民间艺术之花。

林华荣今年五十岁，六七岁便跟随父亲的木偶剧团四处漂泊，十岁在巷口小学学习布袋木偶戏表演，十六岁正式登台表演领工钱，一年前接手父亲的剧团，继续着父辈传承下来的布袋戏表演。

“有庙的地方固定都有布袋戏，这是一个传统，我们的生存就是靠庙会。”林华荣介绍道，“我们接的活大都是庙会做热闹，做平安，布袋戏民间也叫平安戏，农历八月十五是最热闹的时候，戏活多得接都接不过来。”林华荣继续说道，“我觉得现在布袋戏越来越有出路，因为现在许多地方许多人都在弘扬传统文化，很多庙都在翻新或新建。”

说到高兴处，林华荣聊起布袋戏演出的一些轶事趣闻：“我们在演出时，如果有狗跑过来围着戏台转，大家会特别高兴。狗原本是怕锣鼓吵闹声的，它来了，我们觉得是财来了，下来的接活会很顺。”

暮色四合，江风吹拂，烧灰巷码头开始嘈杂起来，人越聚越多，戏台的灯也亮了起来，小孩们在戏台前嬉戏打闹，老人们则坐在椅子上一边交头接耳一边等着好戏开场，这些戏本这些故事或许他们早已阅过无数次，烂熟于胸，却依旧乐此不疲，这翻飞的人偶、喧天的锣鼓和激昂的唱腔仿佛早已融入他们的血液中。

这样的人间烟火味同样弥漫在海峡对岸，数年前看到侯孝贤的电影《戏梦人生》，台湾布袋木偶戏表演大师李天禄端坐正中，用一口闽南腔调娓娓道来他一生的画面令人难忘。我们从影片中布袋木偶戏表演和私塾内一班孩童摇头晃脑吟诵“夜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的镜头里，听到了一样的乡音，天然地勾起我们满满乡愁。

之后，顺着乡愁，李天禄也跨海而来，访亲探友，因为布袋木偶戏的根在海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