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先生有点“特立独行”——86岁高龄,不在家享清福,却特别爱好“切药片”。每天下午5点,他准时在自家药店的走道加塞上一张凳、一铡刀、一药匾,这一坐一切就是3个小时(如右图)。
他叫严笔耕,深耕中药炮制技术60余年。手上功夫当然不止切药这么简单。就像每个武功门派都有自己的“独门绝技”,严笔耕最擅长的就是传统丹膏丸散的中药炮制。在2020年我市举行的首次传统中医药名老药工评选中,严笔耕成为9名老药工中年龄最大,也是唯一入选的“民间药剂师”。
揪起一撮生地黄夹在铡刀旁,手起刀落间,如手指粗的生地黄就切成一片片均匀薄片。记者问他累不累,老人家声如洪钟,摆摆手:“不累,就喜欢拾掇这些中药材,心里高兴。”
浅尝便可知药材来历
时间回拨至1937年,严笔耕的父亲严松江创建了祝安堂中医诊所。严笔耕从小就在药店里当跑堂学徒,耳濡目染间,父亲浸、泡、煨、炒等中药炮制技术也印刻在他的眼里、手里、心里。学习技术永远没有捷径可走,他经历过穿着木拖鞋用脚在碾槽上碾药的学徒生涯。“一斤中草药碾成粉末,需要花费近两个小时。”严笔耕把鞋一脱,“喏,现在脚上还有当时碾药留下来的老茧。”
“很多事情都记不得啦。”60余年过去了,曾经口授面命、朝作暮息的学徒生涯如今在严笔耕的记忆中只剩几个模糊的剪影,但身体是最忠实的记录者,一脉相承的中药丹膏丸散的制作流程也在他的脑子里扎了根,一味药剂的制作手法,不加思索,立刻就能脱口而出。
见记者不明白中药炮制技术其中的门道,严笔耕拿起旁边的药匾,隔空演示起制作水丸的过程。“制作药丸,要先在药匾上轻轻刷上一层清水,再撒上药粉。”他熟练地上下摇晃起药匾,严笔耕说,为了滚出大小相同的药丸,需要把握好转动药匾的力道和平衡度,“直到药丸在药匾上跳起来。”
一药一味,尽管有些药材外表相近,但对于老药工来说,通过眼观、嘴尝、鼻闻,就能知道这味药的大概信息。“这都是日积月累的经验。”严笔耕拿起一撮熟地黄一捻,仔细察看成色,顺手掰一小半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唔,这熟地黄是广东产的。”
在机械化生产的今天,严笔耕这些“老把式”在外人看来似乎显得与时代“格格不入”。但严笔耕的这番“执拗”并非炫技。在他看来,这是对中药炮制技术的执着坚持和切实需要。“药材切得越薄,药效才越容易发挥出来。”严老认为,例如切片机虽然切片快、效率高,但是细薄度与手工相比还是相差甚远。
只要愿意学,咱都愿意教
“你也知道永安铁路医院?”和记者聊起永安,严笔耕神色变得明朗起来,不自觉地语调上扬,“永安有猪头肉、叉叉粿……哎呀,想念得很。”1959年,永安铁路医院成立,原本是永安铁路鹰厦线铁道兵的严笔耕收到组织的一纸调令,“严笔耕,明天到永安铁路医院去工作。”就这样,严笔耕又回归了中药老本行,成为一名药剂师,这一干就是29年。
1988年,从永安铁路医院退休的严笔耕重启父辈创建的祝安堂药店,至今已有32个年头。祝安堂一爿小店十来平方米,但密密匝匝藏有500多味中药品种。同一味中药,他能根据不同的病症,施以不同的炮制方法,制作出不同的中药制剂。
如今,像严笔耕一样愿意择一事、终一生的人毕竟太少。作为传统手艺,中药炮制技术并非简单的老行当,需要药剂师有拣选药材的耐心,称量分毫的细心,炮制药剂的专心,点滴都要落到实处。“这样的老手艺,在一些年轻人眼中是又累又苦还赚不到钱的行当。”严笔耕轻拍着脑门,困窘着说。
人生不过百,却希望中药炮制技术能匠艺千古。“这个老手艺不能在我手中断了去。”不为自己争名,只为传承正名,严笔耕自愿承担起守望后继者的责任。
如今,他将衣钵传给儿女,还成立了工作室,“只要愿意学,咱都愿意教。”从最简单的称药、切药开始,这项民间传统中药炮制技术在老药铺咫尺方寸间得以生生不息。更令严笔耕欣慰的是,他的外孙也开始对中药炮制技术感兴趣,从医药学校毕业后选择进入医院系统,成为一名中药师,在传承传统中药炮制技术的同时也融入更多“前卫”的思想和手法,让老手艺得以保持鲜活。三代同堂深耕中医药,让严笔耕特别欣慰,“咱们漳州的中药炮制技术是宝,要一代代传下去才行”。
⊙本报记者 陈慧慧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