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 慧 文/供图
《最广阔的柏拉图》诗中有很飒爽的一段:“不是一点一点,夜以继日地入侵。是要一出现,就掳走你的视线”。如果每一种花都有各自的性格,那么这里用来形容绣球花,再适合不过。
今年年前去百花村,顺带捧回了一株绣球花,花体孱弱,鼓胀着的花苞只有拳头大小,影影绰绰,青涩仿若掩面少女。置于书桌上一方砖坪,默默伺立,日夜与我平淡相与。几日侍弄,也未有刻意修饰悉心呵护,只凭几次清水布施,枝头的花骨朵就越撑越大,不是一朵一朵绽放,而是一军团一军团开拔。蓬蓬勃勃,热热烈烈炸开的无数朵细瓣小花簇拥成一颗绣球,青紫颜色驳杂,无声的喧闹和烈焰,在清晓的微风中展卷。弹指间,一簇香瓣已灿然如万千火苗。
花开灼灼,晨妆夜读,目光常常停驻于斯。何等饱满又无涉寂寞的绣球花!每一朵凝结于上的小花朵日夜吮汲月光雨露,跳转着旋转的舞步,以难以言说的憧憬,以非此不可的完成,潜入诗行,汇入笔尖。心事无端地,一点一点明亮起来。
这也是我喜欢绣球花的原因之一,不似玫瑰重瓣缱绻包裹着幽幽心事,不若栀子花香如贵妇般浓情蜜意,不比三角梅喧闹锦簇凌霄攀附墙头,绣球花一场花事的狂欢,如此明目张胆,永远神采奕奕。
也曾在花店看到水培的绣球花,但终觉缺少土培所拥有的本然的生气。深觉每一株花团,都包含了万千妙不可言的因素,甚至可以追溯到滋养这一株花团的种子、雨水、阳光、土质,甚至养花人的一呼一吸间。
一年四季,看时序更替,斗转星移。热烈的绣球花开始变换它的“脸色”,由蓝紫转淡紫,再变青绿。原来“血色充沛”的面容隐隐呈现不可修复的丝丝斑驳。一更更,一层层,花团如点燃的一颗颗火种,又被一点点吹灭,燃尽生命映照黑暗,却没有可以取暖的火。
查阅绣球花的花语,竟然因为它在短短的花期当中,花苞颜色会产生许多变化,因而有暗指“变心、见异思迁”的花语。由绚烂向萧索的下跌,本来就是世间永恒不变的范式,因为人类对确定性和一成不变事物的偏爱,就让绣球花有了贬义的花语,深觉大可不必。
虽然到了一定年岁,阅过世间之事,也能慢慢平淡看待生命年轮里的绿肥红瘦。仍想望一如绣球,一笔重彩、一览无遗袒露洁白无尘垢的心地,心怀坦荡,从不讳言。在世界上,面对的是每一道都知道答案的考题,是每一瓣都可以摘取的心事。沉醉世间,美则美矣,繁花如晕染腮,动心动情。亦泪亦雨,断香轻碧,空阶滴到明。
无可奈何,一场花事后,绣球花在我家的窗台上颓丧耷拉着花苞,逐渐剥落、颓倒。她的芳菲,曾经一波一波,丝丝入扣荡漾而来,如今又一点一滴,默默无闻放逸回去。
花如山,有地壳撞击时巍然站立的脊梁,也有沧海桑田后潜沉海底的臣服。花若海,涨潮涌跃起热情的千万层浪头,退潮在沙滩留下了长长的一串脚印……
我们只是有幸浓缩观罢一场春色与春天博弈的步步好棋。打开宇宙宏阔的纬度,也没有任何事物能逃脱绣球花一场花事的命运。
世间之美,美且易碎。最不吝啬的锦绣,也藏着眼泪所不能抵达的地方。毕竟,谁又能凭爱意将一场花事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