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时,回老家,会亲朋。邻居家一个正在读大学的妹妹,肉眼可见圆润了些。她说,因为学校旁就是小吃街,闲来无事便会去“撮一顿”。我想起汪曾祺《七载云烟》中有句话曾在网络上掀起讨论:“大学生大都爱吃,食欲很旺,有两个钱都吃掉了。”她听了会心一笑:“如果要给我们‘吃货’大学生做一件文化衫,印上这句话再合适不过!”
我想很多人都曾有过“作家梦”,我也是,但落笔之时,总觉得自己的生活干瘪、无趣,没有可写之处。但汪曾祺的散文常常关注日常细微,告诉你起居饮食,滋味无穷;人间细笔,丰饶美丽。
去昆明旅游,必定要吃菌子。菌子的鲜绽放于味蕾,菌汤的香萦绕于鼻尖时,我便会想到汪曾祺。“有朋友到昆明开会,我告诉他到昆明一定要吃吃菌子。他住在一旧交家里,把所有的菌子都吃了。回北京见到我,说:‘真是好!’”汪曾祺可以说是昆明菌子的代言人了。汪曾祺爱写吃。如果列一张最会写“吃”的作家名单,汪曾祺必然上榜。昆明的菌子,故乡高邮的咸鸭蛋,还有豆腐、萝卜、鸡、鱼、羊肉……各色食材,各式吃法,有滋有味,常常寥寥几笔,食物的香气已透过纸面,将你肚里的馋虫勾起来了!
爱吃、会吃、写吃,这是汪曾祺人生哲学的体现。生活的热情、丰富与和谐,从中得到极大地展现。生命的最后几个月,汪曾祺也不免失意:“因为这里那里有点故障,医生就嘱咐这也不许吃、那也不许吃,立了很多戒律。”可是老先生立刻又道:“不过,幸好还有‘世界第一’的豆腐,我还是能鼓捣出一桌豆腐席来的,不怕!”你看,从这“吃”上,便可看出汪曾祺性子里的豁达。多么可爱的老先生!
我有一个兴趣爱好,就是散步。慢步时,心也静下来,渐渐与道路两旁的植物亲近起来,注意到它们阳光缀身时的美丽,留意它们的枯与荣,慢慢察觉自然之物也有它们的情绪。花草鱼虫,汪曾祺也常写。不同花草,不同个性。仙人掌是“贱”的,可那“贱”是旺盛的生命力,是茂茂的绿:“仙人掌这东西真是贱,一点点水汽即可以浓浓地绿下来,且茁出新的一片,即使是穿了洞又倒挂在门上。”栀子花香味太浓,常有人不喜,汪曾祺却借栀子花之口,说“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栀子花便仿佛一位性格豪爽的少年站在眼前,让人忍俊不禁。写虫,汪曾祺也写得风趣。他写瓢虫分两大类,吃蚜虫的是益虫,吃马铃薯嫩叶的是害虫,最后孩子气十足地问:“我说吃马铃薯嫩叶的瓢虫,你们就不能改改口味,也吃蚜虫吗?”得是多么有趣的人,才有兴致与虫对话!
汪老,温暖、从容、豁达,是隐于世的侠客,是隔空对笑的朋友。其笔下,花有花的脾气,虫有虫的兴味,四方食事,皆有妙处。那精神头儿,看得人不知不觉便笑起来了。
汪曾祺的一生历经战乱,并不平静,可他懂得剖析生活,能够看到生活里小而微的美,静时快意,乱中从容。从生活中来,写人间百态,读着过瘾,读完尽兴。合上书页,那份对生活的热爱,已不知不觉扎根心田。走,大快朵颐、相约花下……人生乐事无穷——不开心时,请读汪曾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