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终于在人们的各种牵绊和念想中缓慢度过。四季经过了滞重的更迭,在人们的隐隐期待里,春节悄然叩响了小城人家的门扉。
姐姐于前年底从香港提前退休,回来照顾父母亲,也在小城度过了整整一年。一年来,她在辛苦忙碌之余调羹做汤,养花种草,从一个“都市白领”变成了大家眼中的“家务巧姐”。
几乎每天的早市刚开张,姐姐就开始了匆促的一天。从写字楼的白领人士过渡到市井里会挑瓜菜的勤快主妇,她仅用了一两个月时间,便开始有了自己的经验,譬如芥菜,沉一些的水分足,疙瘩脆实捏不动的较新鲜。若是包心芥菜则要注意叶柄越肥越好,下锅后才绵软回甘。辗转于灶台炉间,她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主打厨艺,那就是擅于制作西米露、糕饼等各类点心美食。她认真给自己的作品取了好听的名字,如紫霞仙子、冰山拿铁、蓝海水晶、富士初雪等。还特意声明,“蓝海水晶”用的原料是可食用的蝶豆花和天然花青素,味美而漂亮。我们夸她把夏日里的一抹蓝都装进了杯子,这样的日子都变成了诗。她笑着说“民以食为天”,制作甜点既收获了快乐又享受了美味,何乐而不为。
脱下围裙,姐姐从厨房里走出来,就变成了院落里的园艺家。那些杜鹃、月季、君子兰、郁金香等一一上架,在她的侍弄下都成了珍宝。姐姐还得意地告诉我,迎春与连翘都是小黄花,只是枝条形状与花瓣上有些不太明显的区别,现在终于分清了。每一样花卉迎回家姐姐都郑重移栽配上不一样的花盆,她特别喜欢那几个暗灰色的不起眼的陶瓷花盆,认为灰色是一种朴素又优雅的颜色,远看古拙,近观却令人心动沉思。
原本想,平静的生活会如同电视连续剧般日复一日地上演。可是,任谁也没有料到,这样的剧目情节却在这个年前的冬天突遭卡顿,停滞了下来。
一天早晨,母亲在弯腰收拾东西时猝然晕眩倒地,紧急送往医院,医生诊断说是脑溢血,因为母亲年纪大了建议先进行保守治疗。于是我和姐姐开始了每天几趟往返医院的日子。她再也顾不上园子里的那些花花草草,变着花样给母亲做一天三顿的汤饭。厨艺也派上了用场,精心搭配瘦肉、冬菇、干贝熬成粥糜,或将排骨、荸荠、黑木耳煮成面线汤,小心地给母亲喂食。那个阶段,母亲的手脚几乎不能动弹,说话也含糊不清。我和姐姐都暗暗担心,假如母亲不再说话,我们说再多的话,有谁来回应呢?住院一个月后,母亲终于重新站立起来,重新学着走路。有一天,在医院长长的走廊里,我和姐姐一左一右搀扶着母亲走路,母亲脚上的拖鞋在地板上啪嗒作响,母亲突然模模糊糊嘟囔出几个字:像小孩子了。我和姐姐惊喜间,真觉得母亲成了孩子,我们成了母亲了。
母亲终于会说话会走路了。母亲的声音、表情和思维,从半醒半睡中一点一点慢慢复苏,几乎奇迹般地康复了,新年快到时出了院回到家。大病初愈后的母亲如孩子般快乐,对前来看望她的人满怀感激。姐姐也恢复了每天上下午由厨房里的生活家到院落里的艺术家的日子。也许人的本性就是感念一切美好的东西,世界上最值得感念的东西是时间。这会儿时间在我们的身边静静地行走。相信,随着时间的行走,一切的苦难和阴郁都会走远。剩下的,就是宁静的春光和祥和的心情。好好整理一下自己,就又是一个全新的自己,又有正常的全新的生活会在我们的手中创造出来。
姐姐越来越自如地在生活和艺术中来回切换了。美食和美景依旧在她的手下轮番变幻着美丽的花样。她说,用心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就能变成琴棋书画诗酒花。做个平凡日子里的画手,把生活的诸味,当成调色板上的斑斓:从米的饱满,理解耕耘的辛劳;从油的滑香,理解人生的丰泽;从酱的浓郁,理解情感的醇厚;从醋的微酸,理解爱意的回甘;从菜的清淡,理解日子的朴素,从柴草的烟飘里思念邈远的起起伏伏的群山。姐姐终将平淡的日子,梳理成丰蕴的诗意和无限的远方。
节前她又建议,如去年般到花市再买些花来。望着姐姐欢欣雀跃徜徉于各个花店,贪婪地捧回水仙、腊梅等的身影,我想,节令已经过了立冬了,春的消息已经到了,大地上万事万物已经有了润泽清新的气息,那么,我们还在等待什么呢?就让我们把心里沉闷了一个冬天的情怀呼唤出来吧,和春天一样,绽放出她固有的生机。
春天真的要来了。走上街头,感觉到寒冷的空气里流溢着一种春潮的东西。忽而觉得让人冷静的季节同样别具诗情画意。其实,所有的季节我都欢喜。四季的更迭总在遵循大自然的美感规律,无论冷凝和热烈以及繁荣和萧瑟,只要心中时时有琴棋书画诗酒花,所有的季节都会如诗如画。
就把心灵当做一块乐土,种上自己喜欢的树,无论繁茂或凋零,丰硕或贫瘠,辛勤地耕耘。来年里仍做一名幸福的园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