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想起腊月二十三做“米香”,那份美味的甜香和节日喜庆热闹总浮现于前。
一到十二月,祖母就催着她的三个媳妇赶快“荫麦”了。就是将专门挑好的饱满麦粒,放在木质的抽屉里,盖上旧衣物保温;早晚各浇一次水,抽屉柜底板有接缝,正好可以滤水。约莫过了十来天,终于看到和小草长得差不多的麦秧挤满了各个容器……和我们熟悉的稻子秧苗差不多。但是大人却能将绿绿的草煮成香甜四溢的麦芽糕,真神奇。这是我孩提时代一个甜蜜的谜团。
过两天就要煮麦芽糕了,这时的我们哪还有心思干活啊,一个个紧跟在祖母后面看着她忙碌。祖母看出我们的心思,就说:都别馋,该放牛的,该赶鸭的,该拔草的照样去,中午回来才有得吃。那种期待,就如天天盼着屋后芭乐树上那颗微胖的芭乐快点转黄。后来才知道,这些麦秧还要洗净,放到石臼里舂出麦汁,再和煮熟烂的糯米混在一起煮才会熬出麦芽糕的。这个过程,被大人派去外面干活的我们往往看不到。中午回家,十几米开外就闻到那股诱人的焦糖味,赶紧放下手中的农具,直奔灶台。麦芽糕,在锅里慢吞吞地翻滚,时不时鼓起一个小小的圆泡。“啵”的一声破开,散发出一股浓郁粘稠的香气,好像故意在引逗那四五个眼巴巴的小孩。祖母放一碗冷水在灶边,隔个三五分钟便捞起一小勺麦芽糕放入碗里,熟练地捏捏。终于在我们如狼似虎的目光中笑道:“可以啦!”我们便抢着把灶窟里还在燃烧着的柴火都扒出来,再从灶下窟铲些灰,把火炭的余火也灭得干干净净,然后就屏息凝神,只用眼神互相交流着。祖母笑笑看了看我们,却只是不紧不慢地先舀出一小盆,放在一边,然后再利索把锅里所有的麦芽糕都舀出来。过会儿,得空了,便抓过一把筷子,用筷子端挖提绞转,转出一团麦芽糕,塞到每个人手里。哦,那散发着热气的焦糖香味,瞬间凝固成永恒的记忆。那儿时的原味麦芽糕,不知为什么就是现在各种奶味巧克力味草莓味都无法企及的。
煮麦芽糕只是春节的序幕,接着还要留心的是等那个爆爆米花的大叔来村里吆喝“爆爆米花啦”。他一年只来一次,而且每个村就呆两三天,是绝不能错过的。赶紧舀两三斤大白米,抱一小捆木柴,付给几毛工钱,用上一个下午(要轮流等),在几场吓得小孩躲得远远的巨大“砰砰”声后,就可以背上一大袋的爆米花回家了。有了这两样,就可以开始节前的重头戏——做爆米香。
做爆米香,那才叫一个热闹。都是几家几家凑到一起做的。爸爸妈妈,叔叔婶婶,还有姑姑姑丈都在场,刀、砧板、圆瓶、空气袋、瓮都要洗净到位,尤其是那两个大大的圆簸箕。祖母主持,在大鼎里,先加热融化麦芽糕,再倒入爆米花,然后用大锅铲快速翻搅,直到爆米花和麦芽糖完全融合在一起。然后再快速铲到簸箕上。男女主力马上围上,俯身向前,用空圆瓶趁着热气“米香”还没凝固成形,使劲地推平整,压结实,直到均匀地铺满整个簸箕。一眨眼工夫,一颗颗爆米花老老实实地挤在一起,动弹不得了。这时,就要开始切,先横后纵先切一条条,再切一块块,那脆脆的声音,和着那欢快的笑声,一浪高过一浪。一堆堆爆米香,如一座座小山。这会儿要赶快用不透气的塑料袋装好,放入瓮中,把口封紧,这样才能保住它的酥脆。我们几个小孩子,则围着一堆角料,美美地享受着大人给的奖赏。
这爆米香,每家每户都做,一做都是好几大袋。要不,除了自家的孩子没得吃,春节期间各种拜祭也没什么贡品可供了,而且过年亲朋好友来串门时没个招待的。当时全村连一个小店也没有,想买也没得买。
有了这香香脆脆爆米香,年味就浓了,年味就甜了,这或许就是那个时代,年少的我们对年最深最甜的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