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4/08 < 上一版 下一版 > 返回首页
第06版:九龙江

听 雨

▱许海娟

南方的三月是极惹雨的,断断续续,像多情的姑娘,羞羞答答,好些天了,总也不停。我是喜欢雨的,醉朦朦的三月天,烟雨纷纷遮了眼,淅淅沥沥,像一曲温柔的小调。伏在书案上,阖目侧耳,蒙蒙的雨丝仿佛渗入了呼吸,静心除躁,勾起了许多朦胧的记忆。

抬眼望去,暮色四合,停云霭霭,雨幕潇潇,四下灰蒙蒙的,染了一层雾气。远山重重叠叠,山色空蒙,只隐隐约约看了个轮廓,屋外的小池塘倒是看得清楚,稀稀疏疏立着几支荷柄,在斜风细雨里漾起一层又一层涟漪。早些年,池塘里是时时绽满荷叶的,偶尔还能看见几朵荷花,鱼戏碧水,虫鸣不休,蛙声一片,风起了,池塘荡起一层绿浪,夹着清香,扑面而来,而今只是一池萧条。池塘靠屋一岸有几阶石板,伸入池水,爷爷奶奶耕作回来,总先站在石板上清洗完雨鞋和锄头再进屋,免得蹭得到处都是泥泞。我家门前是一条长长的石板路,有些陡,也不太平,爷爷说那些石板都是他年轻那会儿亲自选回来的,每一块都是有讲究、有故事的。这个话头一开,他准要从很多很多年前讲起,每次说的都大同小异,左不过就是那时候吃不上饭,只有很稀很稀的粥,捞半天也没几粒米,生活特别苦之类的,反正讲半天也讲不到石头。那时候,池塘还是生机盎然的,爷爷奶奶经常会从田里给我带些田螺回来,用芋叶盛着,将口束起来,再用草藤子将口绑紧,放在装满青菜的簸箕里,哪怕一路颠簸,到我手里的时候也不会破。天色渐昏时,我会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等着他们披着一身暮色,缓缓而归。我总是捧着芋叶,站在池塘边,看他们清洗刚摘的菜和沾着土的锄头,他们总是边洗边念叨着田里的事儿,热热闹闹的。等他们洗完回屋了,我才慢慢地走到石阶上,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把草藤子拆开,把芋叶放在水面上,用手将水掬到叶子上,直到水没过叶子才将叶子轻轻一翻,田螺就翻到水里去了,不一会儿就没影了。

我记得,池塘边原是有一小亩菜畦的,妈妈种了一些菜,不多,不过是物尽其用罢了。说来有趣的是,菜园子四周是种着玫瑰的,半人来高,葱蔚洇润,长势喜人。那都是我爸种的,他喜欢花,尤其是玫瑰,粉的、黄的、红的他都种,围墙上摆满了他用各种瓶子做成的花盆。许是粉的玫瑰好养活,且围墙上也“客满”了,他就沿着菜园子四周种了一丛又一丛,美其名曰“诗和田野”。我妈说正好,有玫瑰刺儿挡着,鸡鸭就不敢偷吃菜了,比栅栏管用。那时候邻居常来我家讨玫瑰种,爸爸就挑没长花苞的玫瑰枝,斜着剪给他们,他说,这样玫瑰才种得活。后来,大家都种了玫瑰,或多或少,日复一日,在岁岁年年里细数着枯荣。爸爸总念叨着:“家里没种花,有钱也白搭,家里种了花,没钱也潇洒。”我似懂非懂,听过也就过了,倒是我妈老说他那都是瞎掰扯,满围墙都是花,别人还以为家里是卖花的。她总说要把他的花扔了,只是从来也不曾扔过,浇菜的时候还会随手浇浇花。

雨还在下,只是,现在的池塘没有荷也没有鱼了,玫瑰过了花期也不会再开了。所幸,虽旧景不复,仍旧情不改,透过望不穿的岁月,那些美好仍静静地淌着,汩汩而来,潺潺而往。

想来,“雨”的确是个有趣的存在。从古而今,形态万千,它也许曾是惊涛拍岸卷起的千堆雪,曾是花重锦官城的一川烟雨,曾是雾凇沆砀里的一痕水迹,曾是缀在衣襟上的一瓣霜花。每一滴雨里都宿着灵魂,每次下落,都是灵魂的失重,它们越古而来,不休不止。

我曾在书上看到过,古人常以春雨煎茶。新雨之后,春意自歇,山空人语,邀朋二三,铺毡而坐,风炉煮茶,共话红尘。白茶清欢无别事,闲人自有得趣处,想来确有一番风雅。而今,这等风流雅事大抵是不可复求了。

雨还没停,闲来无事,伏案听雨,听着一个个灵魂的悸动,它们尽情谈论世间沧海桑田,闲聊那年淌过的油纸伞和青石板,还有无意间拂起波澜的小潭……

闽南日报数字报网址:www.zzxww.com 漳州新闻网网址:www.zznews.cn

广告热线:0596—2598333 订报及投诉:0596-2594000

闽南日报社技术部制作、维护 闽ICP备05032301号-2 闽南日报社 版权所有